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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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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治察覺到了歐內斯汀的目光。

歐內斯汀的目光沒有移開,卻不會讓人覺得冒犯。她溫和而坦蕩地望著太宰治,眼神幹幹凈凈,明亮卻不刺眼。

武裝偵探社樓下的咖啡館雖說對外營業,但接待的客人基本都是偵探社的內部成員。這位出現在這裏的陌生女士引起了太宰治的興趣。

他知道她是誰。

組合在橫濱生事時,太宰治調查了其所有成員的情報。歐內斯汀那時已叛出組合,這個名字只在菲茨傑拉德的上位史裏出現過。除此之外,就沒有更多了,連異能也只知道個名字。

在這個特殊時刻,她來到了橫濱,還和陀思乘坐同一艘郵輪。

太宰治想知道這位和菲茨傑拉德與陀思都有關聯的女士出現在偵探社的樓下的目的是什麽。

可他無法從歐內斯汀的目光裏讀出除了對陌生人的欣賞以外更多的東西。

歐內斯汀知道太宰治。

收藏家是太宰治請來橫濱的,阿加莎的資料裏也包括他。

親眼所見,他和歐內斯汀的想象不同。他仍是一個孤獨的人,遵循著最簡單的生死邏輯。

可他又盡可能地引導了另一些同樣對未來感到迷茫的人踏上救贖之路。

視線匯聚在一起。

歐內斯汀望著男人的面孔,沒有移開視線,眼皮下的血管開始用力跳動,睫毛沈沈,像是要等待一朵美麗的花打開吐露它不存在的內心[1]。

在這一瞬間,仿佛有一只憂郁的飛鳥正飛過平靜無波的海面,一片羽毛從它身上脫落,極輕極緩地飄蕩。

時間被延伸,拉長,有了不同的度量,變得透明而富有彈性,所有的一切都在等待,等待著那片羽毛曲折地飄蕩下落。

在羽毛觸碰到海面的剎那,歐內斯汀聽到了自己的心跳。

可這種感覺也是輕飄飄的,風一吹,就被吹走了。

歐內斯汀對太宰治眨了眨眼,明目張膽,眉梢輕挑,掛著幾分恣意的笑。

太宰治突然開懷大笑起來,輕快地向歐內斯汀的方向走來。

歐內斯汀仍舊坐在窗邊,她蓋上筆記本,伴隨那輕快的腳步聲,太宰治越來越近。

又或者,是她正在慢慢靠近太宰治,就像是海在飛向鳥。

太宰治走到歐內斯汀的身邊坐下,微笑著邀請:“美麗的小姐,請問你願意和我一起殉情嗎?”

“你是出於真心嗎?”歐內斯汀反問道。

太宰治在說這話時眼裏毫無抑郁的死意,仿佛只是發出了一個普通的邀請,如同在詢問她要不要一起喝杯咖啡。

而要做出回答的歐內斯汀卻收起了原本的笑意,認真地向他確認,很明顯,她在慎重地考慮這個建議。

太宰治的殉情邀請被當作過輕佻的玩笑,神經錯亂的胡言亂語,甚至是示愛的告白。卻是第一次得到這樣慎重地回應。

他有些意外,但還是給出了自己的回答:“我一直在追求著死亡。”

他說得簡短,歐內斯汀卻像聽完了一場純粹而敏銳的自我告白。

她想到了很久以前,酒精麻痹的作用消退,對生活的意識重新回歸,內心空虛而倦怠,開始害怕自己的生命將如芭蕉葉不落而腐爛一樣,站立著自行腐爛下去[2]。

有人在她身邊等了好久,去她孤獨而黑暗的內心,把那裏更改了又更改。

真的,她比誰都幸運。

“如果你是真心的話,”歐內斯汀又重覆了一遍,在一聲溫柔而堅韌的嘆息後,嘴角又掛回了最初的笑意。

“我的家族一直被自殺魔咒所籠罩,我的長輩們無一善終,不是死於酗酒,就是死於精神抑郁,全部都是自殺而死。”

歐內斯汀看向太宰治,“如果你是真心的話,你願意嫁給我嗎?”

她問得太過認真,反倒顯出幾分冷硬。

海藍色的眼睛像是覆蓋了一層薄薄的冰雪,太宰治清楚地知道海的溫度永遠不會下降。

即使是太宰治也預料不到這樣的發展了。他的殉情之旅第一次遇上了一位自殺經驗比他還豐富的小姐。

“我們可以交流經驗,”他高興地說,拿出了一本名為《完全自殺手冊》的書準備與歐內斯汀分享,對於其後的求婚只字未提。

歐內斯汀沒有因這變相的拒絕而惱怒。

她俯身靠近太宰治,瞳孔裏映出太宰治的模樣,等到鼻尖抵著鼻尖時,她停了下來,含著笑等待。

太宰治沒有躲開,也沒有拒絕。他凝視著歐內斯汀,如果他有心,那一定是曠野的飛鳥,在她的眼睛裏看到了大海。

太宰治閉上了眼睛。

歐內斯汀吻上了太宰治。

大概世界上的咖啡館一直都在觀看著這樣的戲碼,在這個公開又私密的空間裏,空氣裏彌漫著咖啡的香氣。

在咖啡館裏,要麽沈默,要麽接吻。

歐內斯汀如同在親吻一個溺水者一般,想要使他從她的深吻中蘇醒,覆活,重新回到人間。

太宰治的手臂用力收緊,身體貼緊懷抱中的腰身。

久別重逢的靈魂在此刻牽連,除了他們,這裏空無一人,時間停止了,發梢和指尖都是帶有血液溫度的滾燙。

“砰——”

有什麽東西被打翻了。

一頭火紅頭發的女孩驚呼道:“厄娜?”

她沒法去在意腳邊被打翻的托盤了,只是那麽震驚地盯著歐內斯汀。

歐內斯汀先放開了太宰治,看向聲音發出的方向。

“露西,”她笑著和女孩揮揮手,“你在這裏工作嗎?”

如今在咖啡店打工的露西·蒙哥馬利曾經也是組合的一員。

歐內斯汀在孤兒院發現了她,將她帶回了組合。在歐內斯汀牽著她的手離開孤兒院的剎那,蒙哥馬利開始偷偷將她視作自己的媽媽。

可是對方卻離開組合,也拋下了她。

初見的震驚之後,蒙哥馬利卻不知道接下來要怎麽辦。

她惡狠狠地瞪了太宰治一眼,轉身跑出了咖啡店。

“不追嗎?”太宰治問,“教育孩子可不能太過嚴厲。”

“她應該長大了,”歐內斯汀冷靜地搖頭,“而且,在這個問題上,你有資格教育我嗎?”

太宰治撒嬌地將頭靠在歐內斯汀的肩上,“不要太嚴厲了,厄娜。”

他們毫不掩飾早就知曉對方身份的事實。

“太宰!你又翹班!”

氣沖沖出現的不速之客是太宰治的搭檔國木田獨步。

“看來今天就要到此為止了,”歐內斯汀笑道,太宰治的摸魚時間要結束了,“祝你好運,太宰。”

“真是無情啊,厄娜。”太宰治此時才松開歐內斯汀,輕聲問出了最開始的問題:“你是為白霧而來的嗎?”

“不,”歐內斯汀否認。

她領會到了,於是回答太宰治:“我為你而來。”

國木田獨步已經走到了他們的桌邊。

“……這位小姐?”

國木田有些意外的看著歐內斯汀,原以為太宰治又在騷擾女性殉情了,但他們看起來關系親密。他猶豫著問,“你和太宰有約嗎?”

對著太宰治的眼神,歐內斯汀笑著搖頭:“已經結束了。”

國木田便不再多問,歐內斯汀點頭道別,拖著太宰治離開。

太宰治沒有反抗,只是到咖啡館門口時又停了下來,回頭喊她,笑著說了句什麽。

歐內斯汀沒有聽清。

直到她打開電腦,開始書寫之後的情節時,才明白那句話是什麽。

的確,她聽見了,他在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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